|
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助理、著名经济学家易纲教授:
女士们、先生们、各位来宾： 
大家上午好！
今天非常高兴能够参加中国金融学会金融工程专业委员会 2006 年的年会和第二届中
国金融创新与科技论坛，我代表中国人民银行和中国金融学会对本次会议的召开，表示热
烈的祝贺！
宋教授请我致辞，我在致辞中给大家稍微谈一谈我对创新的理解。
我们知道中国的历史上下五千年，有很多的创新，我们在历史上曾经是非常先进的，中国在历史上可能思想最活跃、创新最多的，我觉得应当是春秋战国时期，春秋战国时期相当
于中国的文艺复兴，那个时候产生了非常伟大的思想家、哲学家，像孔子、老子，现在我们
还引以为骄傲的，现在还是我们中华民族核心竞争力的思想都是那个时候产生的。中国历史
上有四大发明，也不乏有伟大的科举发明，我们有伟大的文学，像红楼梦等，这是我们中国
人的骄傲。
但是近代我们中国人落后了，我们的落后是全方位的落后，现在这个大会的主题是金融创新，现在我就想对创新做一点反思，主要是想谈创新的源泉和创新的机制、体制。
我们看一看我们周围所有用的东西，这些东西都不是中国人发明的，我手中拿的这个麦克风，这边的录音机，桌上的计算机，手上戴的手表，我们享受的电灯，这个会场所有现代的设备，所有四周这些用的，这个投影机投影到这儿，所有这些东西都不是中国人发明的，所以我们的落后是全方位的。在金融方面也有很多的产品、创新、衍生产品等等，所有这些基本上不是中国人发明的。
我要说的是什么呢？
就是创新在最浅的层次上，它是产品的创新。我所说的这些手表、投影仪等，它都是一种产品，包括期权期货等，它是一个产品，产品是最浅层的创新。
我们表面上看，我们怎么什么都追不上人家呢？人家发明了因特网，我们在一步一步的在赶超，这都不是我们的，因特网是美国人发明的。我们表面上看，我们的创新不如人家。我们现在有些创新，我们所说的创新，比如金融业的创新，我们今天说这个创新，明天说那个创新，实际上是把人家的产品引进来，真正独创的创新，我们是在学习。
我们今天说我们引入这个期货，明天说引入那个期权，今天创造这个市场，创造那个市场，基本上是复制别人的东西。那么我们就要反思，就是为什么这些创新不是我们的？
党的十六届五中全会的主题是“十一五”规划。在“十一五”规划中党的全会花了整整一节的篇幅，讲自主创新，也可以说自主创新是“十一五”规划的一个核心词、关键词。我们该想，我们为什么要产品创新呢？为什么创新的产品不是我们发明的？
这是第一层意思，产品创新。
为什么我们产品创新落后，跟不上呢？是因为产品创新的背后是组织创新。
它看上去，好像现在大家谈上去热火朝天的，今天说我们炼钢有什么新方法，明天说把炼钢的煤渣循环利用了，这些都是创新，天天新闻联播里播的这些技术创新，都是产品创新。产品创新的背后实际上是组织创新。劳动要分工。这些创新按什么组织呢？现在的创新大多是按照公司、企业、市场这样的组织模式创新的。
有的是企业创出来的，有的是公司创出来的，有的是在市场中创出来的。
公司、企业、市场，这些创新，这些组织创新，也不是我们的。
为什么公司有三种形式？一种叫独资，一种叫合伙制，一种叫股份制，还有有限公司，无限责任公司，你仔细想这些概念，都不是中国人发明的。但是全世界这么大，你也发明你的，我也可以发明我的，我可以搞阶级斗争，我可以国以阶级斗争为纲，怎么我们创新的红卫兵造反组织，没有成为世界潮流，我们得学他们的有限公司、无限公司、合伙人、独资？我们创造发明的东西，没有成为世界潮流。反而是说，人家的组织形式最有效，弄来弄去，我们得学人家的。
所有的创新的背后，实际上是组织创新，没有这些组织，没有企业，没有市场，没有这些组织的机制和激励制度，那么这些创新是不会有的。
它表面是你的产品落后，背后是组织创新的落后。
组织创新是创新的第二个层次。
创新的第三个层次是说，它不仅仅是组织，所有的组织要形成概念，运行一段时间以后，有的是运行几十年，有的是运行上百年，有的是刚刚出现就形成概念了，它要形成概念，要有严格的界定，然后出现规则，然后出现制度，它这些组织才行之有效，才能够正常运转。
否则的话就乱了，创新不了了。它必须要形成概念、形成制度，形成游戏规则。我们恰恰是在形成概念，形成规则，形成法律这一方面，我们是落后的。这是创新的第三个层面。
我们恰恰是在规则上不行。
我们看看世界上的那些规则，这些规则都不是我们制定的。我觉得我们在游戏规则上，中国历史上有两个最大的游戏规则，一个是中国象棋，一个是中国围棋。这两个游戏规则是非常伟大的。但是剩下的游戏规则都不是我们定的了。运动，包括体育方面的运动规则。羽毛球的运动规则是英国人定的，网球、足球，这些都是人家定的。
那么你得形成规则。形成规则了就有公司法，世界竞争还有世界规则，就出现了WTO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，世界银行，这都是人家的规则，我们得照人家的规则去办。这些规则最后它是形成法律固定下来的。我们不能形成概念，我们必须得用人家的概念，你比如说，什么叫破产？有竞争就得有破产，“破产”，中国人得学人家，必须得学人家，得从西方引入。什么叫“第十一章破产”，什么叫“第七章破产”，这个得学人家。我们中国人当然有法律，你看我们金融界基本的大法，《中国人民银行法》《银行监管法》等等，我们都有法，但是仔细研究研究中国的法，很大一部分是借鉴人家的法律。
我们的法律是 1995 年以来颁布的，我们在制定我们中国的法律过程中，有中国特色，但是我们在很大程度上借鉴了人家。
这个思维、这个创新、这个概念、这个游戏规则，不是我们想出来的，是人家想出来的。
我们也发明过东西，“红卫兵”，“人民公社”。但是我们发明的东西，没有成为人人都觉得好的世界潮流。可能再过两千年，也有人会说红卫兵好。但是现在它对发展生产力，对维持社会的稳定，保持世界的公平认证，它没有发挥被人家认同的好的作用。
这就是我说的第三个层次，形成概念，严格界定，形成游戏规则，最终形成以法律或者游戏规则固定的制度。这是第三个概念。
我刚才说了三个层次，产品创新，组织创新，和游戏规则的制定。
第四个层次，所有这些东西都是谁干的？都是人干的。都是一个一个的个人，和组织起来的人，按照游戏规则的运行的。
那么这些创新的人，创新归根到底要落实到人来创新，为什么人家有能创新的人，而我们创新的人比较少呢？为什么中国人到美国以后，不管在微软，在 IBM ，在美国的大公司里头，中国人都能够成为创新的先驱，怎么在我们这个土壤里，在我们的环境下，创新就很少呢？
创新的人，他要有独立的人格；他要有独立的思考能力和判断能力；他要有平常心；他要是一个安宁的人；他要是一个心里头踏实的人。
浮躁创不了新。整天心里不踏实，说我提升不够快，我工资不够高，你也压制我，他创不了新。创新的人，他是非常平静安宁踏实的。
我们缺乏的是这些人，我们很多人是浮躁的，我们很多人是急于求成的，所以我们有很多抄袭，有很多假冒伪劣，急于求成。
我们历史上封建社会比较长，那个时候有文字狱。在近代中国发生了许多制度的变迁，政权的变迁，中国老百姓经历过大清朝的覆灭，经历过民国，经历过十年内战，八年抗战，四年解放战争，经历过“五反”，“反右”，经历过十年文化大革命，这些对我们中国人来说，它是有影响的。
我们中国人的头脑是非常复杂的，非常聪明的。我走了这么多地方，比较了北美，欧洲，南美，我觉得我们中国人是最聪明的。
但是由于我刚才说的那些历史，我们很多的创新被束缚住了，特别是在计划经济条件下，它束缚人的思想，束缚人的创新能力，扼杀人们自由思维的能力，把人固定在一个村里头，一个单位，使人不能流动。
那么我们现在呢？我刚才说的这些不如人的事，我们要从观察人开始，从怎么样能够有独立的人格来想这个创新的问题。这是创新的第四个层次，是人做的。
再比人这个层次更高的，是对产权的保护，对人的基本权利的保护，和依法治国这样的环境。这是第五个层次。
你要创新，你要维护人的最基本的权利，要有产权保护，要依法治国。这个时候，依法治国，维护人的最基本的权利，保护产权，在这样的制度环境下，才能产生稳定的预期，才能产生长期行为，才能够自然而然的产生独立思考，有独立人格的那些安宁的人。而有了他们，才能够有创新。
女士们、先生们，我们中国进入了中国历史上的最好时期，党的十四届三中全会出了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决定，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，做出了关于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决定。那么中国要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，要依法治国，中国进入的最好的时期，那么我上面讲的五层意思，在今天的中国具备了这个条件。
我们中国有五千年的文明史，如果我们看一看，世界上的几个最重要的文明，古希腊文明，古罗马文明，它是现在欧洲社会主流文明的源头，那是很伟大的文明。中国的文明，是很伟大的文明，印度的文明，是很伟大的文明，埃及的文明很伟大。两河流域的文明，是很伟大的文明。你比较它们以后，埃及文明是古代文明，现在基本上延续的很少了。两河流域的文明，也是延续的很少了，印度的文明依然在延续，是伟大的文明。但是印度的文明，现在大多数印度人都讲英文，古印度的文明，实际上很难像中国文明这样，得以主流的传承。
你教课书全是英文的，所有科学的表达，都是英文的，印度也有出过得诺贝尔奖的文学家，那是用印度的文字写成的伟大的著作。
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呢？中华民族的文明，我们的汉字，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对现在西方文明提供一个参照物，而且长期跟它竞争的一个伟大的不同的文明，完全不同的文明。而剩下的文明，世界上有这么多伟大的文明，它们是在逐渐衰落。
汉字太伟大了。我上大学的时候，我在北京大学， 1979 年我写了一篇论文，老师说好，说你这个论文，你上打字室打出来吧。我就去打字室了。我进打字室一看，这个键盘这么大，上面有几百个键。我在北京大学我已经会用英文打字机了，我一看中文打字机这样，我就求打字员了。打字员是一个 20 多岁小女孩，很牛的，等着吧。我一看，我说我不愿意等，你得快一点啊。我就想学这个打字机，我觉得这个中文打字机太难了。毛主席教导我们说，汉字要走拼音化道路。我琢磨着很有道理。计算机一来，汉字的输入和英文比起来，汉字比英文还快，现在汉字输入全解决了，比英文还快。
最近有一个新的讨论和学术研究，就讲汉字和英文的比较，汉字是象形文字，一个报纸排这么多的消息，我汉字瞄一眼，我对各个消息的题目，我就全记住了。这个在研究中叫什么呢？叫“照相记忆”。我不是以英文为母语的，我看英文比汉字要慢一点，但是英文没有“照相记忆”。日本非常排斥中华文化，但是日本人，他坚持用汉字。韩国人就想把汉字去掉，但是韩国人，他的名字去掉汉字就没有办法了。我跟韩国学者讨论过他们想尽了办法了，这个是他们巨大的一个事。韩国人的名字，他不用汉字，他很痛苦。
所以我说，我们中国人，首先要有对我们文化的骄傲和自豪，才能有民族自信心。
你如果对自己的文化，对自己的遗产，你都没有自信心的话，何谈大国和民族的自信心？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恰恰是能够长期给西方文化提供一个参照物，并且长期跟西方竞争的一个文化。我们作为中华民族的一员，我们为之骄傲。
加上我们现在到了中国历史上最好的时期，我认为未来的中国，是创新的高潮。
|
